【車訊網(wǎng) 報道】90多年前,瑞典學者安特生在北京周口店,發(fā)現(xiàn)了古人類化石。隨后,在美國洛克菲勒基金會的贊助下,中國地質調查所展開大規(guī)模發(fā)掘,碩果累累。遺憾的是,在戰(zhàn)爭中,化石丟失了,至今也沒找到。再過2年,將是這個偉大發(fā)現(xiàn)100周年的日子(1926-2026年),為了讓更多人了解這個故事,我駕車按歷史順序,把化石的發(fā)現(xiàn)與丟失,完整地走了一遍,寫出游記2篇,您現(xiàn)在看到的是第2篇,內容是化石丟失。
上篇游記說到,在美國洛克菲勒基金會的慷慨捐助下,中外學者共同努力,不僅發(fā)現(xiàn)了眾多古人類化石,同時將人類起源的研究,推上全新高度。
本篇游記將為您講述,戰(zhàn)爭爆發(fā)前夕,我國委托美國,打算把北京人化石運往紐約。然而,就在化石離開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,來到美國海軍陸戰(zhàn)隊兵營后,珍珠港事件突然爆發(fā),兵營里的美軍,瞬間成為俘虜,珍貴的北京人化石,由于兵荒馬亂,從此下落不明。
第一程:化石在協(xié)和裝箱。
1935年前往法國深造的裴文中,在巴黎獲得博士學位后,于1937年11月回國。當時,地質調查所已經(jīng)離開北京(那會兒叫北平),搬到首都南京去了,由于新生代研究室還在協(xié)和,所里派裴文中前往北京,負責管理研究室。
進入1941年,美國與日本的關系日趨緊張,已經(jīng)從學者變?yōu)檎賳T的老所長翁文灝,與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校長胡恒德,針對北京人化石,做了3個設想:1,在北京就地隱藏;2,轉移到戰(zhàn)時首都重慶;3,運往美國,委托紐約自然歷史博物館臨時代管。
以當時的情況看,第3種方案最為可行,但又違背中美簽訂的協(xié)議:周口店化石屬于中國,不得出境。
所以,這事兒懸而未決,拖了下來。
到了3月份,美國駐華使館敦促僑民撤離,洛克菲勒基金會勸說魏敦瑞加入美國籍,前往紐約繼續(xù)搞研究。魏敦瑞接受了這個建議,于4月份離京赴美。臨走前,他請助手胡承志復制北京人頭蓋骨。胡承志陸續(xù)做了3套,前兩套順利寄往紐約,第3套寄出時,美日開戰(zhàn),郵路中斷,便一直擱在郵局,戰(zhàn)后又回到新生代研究室。
重慶方面,在翁文灝的敦促下,蔣介石于1941年秋天召集會議,會議決定將周口店化石運往美國。翁文灝隨即通知了裴文中。裴文中11月接到命令,跑到領事館接洽,才知道光有這個命令不行,必須走一遍流程,包括中國政府先與美國駐華大使簽約,駐華大使再將此事下達給駐北京的領事館,領事館又把這活兒交給海軍陸戰(zhàn)隊具體實施,并通知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校長胡恒德。
12月初,胡承志接到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總務長博文、委托秘書息式白轉達的指令,要求他將北京人化石裝箱。
但是,《尋找北京人》作者李鳴生在1999年采訪胡承志時,胡先生回憶裝箱時間大致在11月中旬,與其它人回憶的12月初,有所不符。
裝箱的北京人化石,包括4個北京人頭蓋骨,1個北京人頭骨,3個山頂洞人頭骨,以及北京人與山頂洞人的頭骨碎片、牙齒、下頜骨、上頜骨、腕骨、鼻骨、鎖骨、肩胛骨、脊椎骨、膝蓋骨,等等。分為兩個木箱,大一點兒木箱長1.3米,小一點的木箱長1.2米,倆箱子都是70厘米寬、30厘米高。
裝好后,胡承志將2個箱子交到博文辦公室。之后,他聽說箱子送到F樓。
據(jù)我查到的資料,協(xié)和醫(yī)院大門南側是F樓,是行政樓和住院醫(yī)師宿舍;F樓的南側是E樓,是特病病房樓。
在此次尋訪中,當我來到F樓、現(xiàn)在的6號樓時,看到樓里的牌子說,它是昔日的E樓,用作特病病房。按理說,協(xié)和里的牌子應該更準確,我查到的資料也許有誤。如果有熟悉協(xié)和歷史的人看到本文,誠望賜教。
據(jù)說,F(xiàn)樓的地下室有保險庫,用于保存“協(xié)和三寶”之一的病案,保險庫的建筑與管理措施,均很嚴密。如此說來,博文將裝箱之后的北京人化石,存放在這兒,也許可信。但據(jù)說只放了一個晚上,第二天就被送走了。
為什么是一連串的“據(jù)說”呢?因為,胡承志也許是最后一個見到北京人化石的中國人,從這兒以后,就再也沒有關于北京人化石的明確行蹤了。
第二程:從協(xié)和到東交民巷。
據(jù)說,北京人化石在保險庫擱了一宿之后,先是被運到美國領事館,然后又送到美國海軍陸戰(zhàn)隊軍營。
對此,《尋找北京人》作者李鳴生先生通過反復查找,最終確認北京人化石是從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,直接送往軍營的,并沒途經(jīng)領事館——領事館位于東交民巷,以前是美國公使館。
東交民巷自清朝后期開始,逐漸變成使館區(qū)。從西往東,路南分別是美國、荷蘭、德國和比利時的公使館,路北是俄國和法國的公使館。東交民巷以北,還有英國、日本、意大利和奧匈帝國的公使館。在它們當中,美國公使館保存較為完整,下圖是公使館里的主樓。
1928年,首都遷往南京,北京改名北平,東交民巷里的公使館,由此變成領事館。因為無論公使館還是大使館,都設在首都,其它城市只能是總領館或領事館。順便說一句,1935年,美國將中美外交從公使級,提升至大使級,駐華公使詹森,成為第一任駐華大使。早在1925年,我國提出廢除不平等條約時,他就主張重新簽約,放棄治外法權。不過,真正廢除不平等條約,是1943年的事兒,那時的詹森已是駐澳洲大使了。
北京人化石雖然沒有進入領事館,但實際上,領事館與兵營,是左右鄰居的關系,倆院緊挨著。
與領事館的建筑至今保存完整不同,兵營所在的地方,早就徹底變了。下圖是我在東交民巷西段所拍,鏡頭所對方向,應該就是昔日的兵營大門。
兵營西側面對今天的廣城東側路和歷史上的棋盤街,北側是東交民巷,南側是當年的北京城墻——城墻拆除以后,變成前門東大街。
第三程:從北京到秦皇島。
當時,兵營里駐扎著120名軍人,最高指揮官是哈斯特上校,他在得到轉運北京人化石的命令后,據(jù)說,首先于12月4日,派了2名士兵,駕車到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,將兩箱化石取來。次日,還是由那兩位士兵負責,來到兵營南側的前門車站,乘坐火車,將化石送往秦皇島。
前門車站的正式名稱叫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,1906年開業(yè),運營到1959年北京站落成,便退役了,如今屬于中國鐵道博物館的一部分,免費開放。
下圖是我在博物館里看到的一張照片——當時車站有3個站臺,2個大棚,站臺北邊是城墻。
京奉鐵路的源頭,是1881年建成通車的唐胥鐵路——唐山至胥各莊,是我國自建的第一條標準軌運貨鐵路,屬于洋務運動的成果之一。這條鐵路后來往東延伸到山海關,往西延伸到天津,稱為津榆鐵路。修建時,外籍工程師發(fā)現(xiàn)沿途有一段海濱特棒,大家便跑去建別墅,因而形成北戴河避暑勝地。
再往后,津榆鐵路的東邊兒延伸到沈陽,西邊兒延伸到北京,從此更名京奉鐵路。
根據(jù)《辛丑條約》,列強派兵沿著這條鐵路,駐扎在北京與山海關之間。其中美國海軍陸戰(zhàn)隊,在盧溝橋七七事變爆發(fā)前,分散在北京、天津和秦皇島3個地方。而七七事變當中的日軍,之所以出現(xiàn)在北京豐臺區(qū),也是源于《辛丑條約》,那支部隊叫中國駐屯軍,司令部在天津海光寺。
按照歷史足跡,我駕車從前門車站出發(fā),前往秦皇島港。如今最近的公路,是京哈高速,全程296公里,過路費114元。
從前門到秦皇島港,包括兩邊的市區(qū)部分,全程共3個半小時。在高速公路上,把自適應巡航設為130公里,腿腳放松,聽著小曲兒,挺舒服——說到這兒,插一句:這幾年注重駕駛輔助的人越來越多,有人將其視為電動車的專利,認為這是電動車勝過燃油車的地方??蓪嶋H上,早在2015年,我駕駛昂科威長途旅行時,就體驗到駕駛輔助的好處:第一是靠巡航定速自動掌控車速,第二是靠車道保持將車固定在本車道里。
事實上,對于自駕游來說,燃油車的優(yōu)勢,是電動車無論如何也趕不上的。我以130公里的時速,在高速公路跑了2個多小時,抵達秦皇島收費站,儀表顯示油耗5.9升。
如果電動車也按這個速度開,恐怕跑不了多遠就得進服務區(qū)充電——據(jù)一位電動車主人說,今年4月他從朝陽門到阿那亞,全程7小時4分鐘,如此之慢,一是因為中途充電近1小時,二是根本不敢把時速開到120公里。
下高速后,從北往南越過市區(qū),來到車站路,當年京奉鐵路的秦皇島車站,就在這條路上。20世紀80年代更名秦皇島南站,后來因為取消客運,站房建筑隨之消失。
剛才說到,12月5日,在2位士兵的押運下,北京人化石乘火車,從北京來到秦皇島。但在相關資料里,沒有指明那趟火車是到秦皇島站,還是直接開到秦皇島港。
秦皇島港在秦皇島站的東南方向,相距大概4公里,有鐵路相連。
秦皇島港是1898年出現(xiàn)的,由洋務運動中誕生的大型采煤企業(yè)——開平礦務局投資興建,為的是把煤裝船往外運。上圖中的鐵路,當時就有,在下圖里能夠清晰地看到。
如今,秦皇島港的歷史部分,已經(jīng)辟為景區(qū),免費開放。在這兒能看到具有百多年歷史的大碼頭和小碼頭。
按照計劃,北京人化石運到秦皇島港,就應該在兒裝船,途經(jīng)菲律賓,前往美國。
這是因為,1940年9月,軸心國成立,德國、意大利和日本,開始與世界為敵。1941年,日本入侵印度支那。作為對侵略的懲處,美國7月凍結日本資產,8月宣布石油禁運。到了10月,東條英機上臺,立即籌劃對美宣戰(zhàn)。
面對危局,美國派船前往中國,其中的“哈里遜總統(tǒng)”號,于11月28日,將駐扎在上海的145名美軍送往菲律賓,然后再奔秦皇島,計劃12月10日前后抵達,將北京、天津和秦皇島的兩百多美軍,同樣送到菲律賓,做軍事集結。
在天津軍營里的軍醫(yī)弗利,接到來自北京的哈斯特上校的命令,要求他攜帶北京人化石,途經(jīng)菲律賓回國,送到紐約自然歷史博物館。
在《尋找北京人》書中,關于北京人化石到秦皇島的這一段,有3個版本。
版本之一:兩位士兵押運化石,于12月5日來到秦皇島后,將裝有化石的箱子,擱在港內的瑞士倉庫,然后在附近的美軍兵營過夜,第二天乘火車回京。
版本之二:12月5日,北京人化石與其它軍用物資,裝進海軍陸戰(zhàn)隊專列,運往秦皇島。3天后,該專列在秦皇島被日軍扣押。
版本之三:軍醫(yī)弗利接到命令后,打電話通知秦皇島兵營里的屬下,接收來自北京的化石。屬下收到后,將化石放在自己的房間里。
我不知道哪個版本更接近事實,但所有人都知道,檀香山時間12月7日清晨,日軍偷襲珍珠港,太平洋戰(zhàn)爭爆發(fā)。當夏威夷挨炸時,北京是12月8日的后半夜,日軍迅速出動,在北京、天津、秦皇島的美軍,還沒睡醒,就成了俘虜,在隨后4年的戰(zhàn)爭中,他們一直被關在戰(zhàn)俘營里。
而那艘原本應該前來接應的“哈里遜總統(tǒng)”號,最終沒能抵達秦皇島港。有人說它途經(jīng)長江口附近時,被日軍擊沉了,也有人說它觸礁沉了,還有人說它在菲律賓時,就被日軍扣住了。
秦皇島的美軍兵營,據(jù)說叫霍爾庫姆兵營。通過查詢,得知兵營所在地,是今天的秦皇島海港區(qū)友誼路11號,前些年,這里是河北省食品進出口集團公司秦皇島分公司。當我來到現(xiàn)場,路邊只有一些小店,旁邊是一家好像已經(jīng)停業(yè)的汽車銷售商。
再往里,是一片空地,除了幾棵樹和大片的雜草,什么也沒有。據(jù)說早幾年,這里曾有過停車場和對外出租的倉庫。
關于霍爾庫姆兵營,10多年曾有傳言:當年在這兒服役過的一位美國兵,見過北京人化石,而且據(jù)他說,化石最終就埋在營地里。
這是我在網(wǎng)上看到的一張老照片,據(jù)說是昔日的霍爾庫姆兵營。作者與拍攝時間,均不知。
根據(jù)軍醫(yī)弗利講述,12月8日,秦皇島的美軍成為俘虜后,送往天津,兵營里的私人行李,在幾天以后,也從秦皇島運到天津。這里面,就包括北京人化石——為了方便,裝有化石的箱子上,寫著軍醫(yī)弗利的名字?;蛟S,被日軍誤以為那是軍醫(yī)的私人行李。
但據(jù)說,此時已經(jīng)不是胡承志裝的那倆木箱子了,而是4個軍用提箱。也就是說,化石途徑北京兵營時,可能更換了包裝——估計是為了外觀上的統(tǒng)一,便于運輸,又不扎眼。
第四程:從秦皇島到天津。
按照歷史順序,我離開秦皇島港,前往天津。這段路也是高速公路,但只有兩條車道,貨車特別多,超車不易,全程272公里,過路費89元。
天津在歷史上叫直沽寨,明朝才開始筑城,升至天津衛(wèi),清末成為直隸總督的駐地。在近代史上,天津因為有海港,成為與世界連接的窗口,發(fā)展很快,尤其洋務運動時期,在軍事、鐵路、通訊、郵政、礦業(yè)、教育、司法等領域,創(chuàng)造了許多中國第一,繁華程度與發(fā)達程度,與上海不相上下。
與上海相同的是,在天津市區(qū)里,較為完整地保存著許多歷史建筑,最出名的是五大道,被譽為“萬國建筑博物館”,光名人故居就有200多處。
在五大道區(qū)域東側的邊緣處,廣東路上,有個院落,是天津醫(yī)科大學的東院。這里曾為德國所屬,一戰(zhàn)后,改為美軍的兵營。
據(jù)軍醫(yī)弗利講述,日本偷襲珍珠港那天,天津兵營跟北京兵營、秦皇島兵營一樣,都被日軍包圍,并繳了械。也許因為軍醫(yī)的身份,一周后,弗利被允許回家,就在此時,他收到從秦皇島送來的行李,其中包括裝著北京人化石的那4個軍用提箱??紤]到自身難保,他把其中2個提箱分別交給百利洋行和巴斯德研究所,另2個提箱交給兩位中國友人,委托他們代為保管。
沒過幾天,弗利再次被日軍逮捕,直至戰(zhàn)爭結束才獲釋。
弗利所說的這些內容,在1971年傳到國內,當時的天津市委書記讓公安局立案調查,很快,百利洋行、巴斯德研究所和那兩位中國人,都找到了,但沒找到化石。
上篇游記里提到的魏敦瑞,1948年臨終前,先是給美國內政部寫信,要求再次調查北京人化石,然后又留下遺囑,希望當年在北京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的同事夏皮羅繼續(xù)尋找北京人化石。夏皮羅早年曾在北京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任職,后來成為紐約自然歷史博物館古人類學部主任。他恪守了魏敦瑞的遺囑,在以后的幾十年間,四處打探,始終留意相關線索。
到了1980年,一位當年駐扎天津的海軍陸戰(zhàn)隊隊員告訴夏皮羅,北京人化石被藏在兵營6號樓地下室的木地板下面。夏皮羅激動萬分,立即與中科院聯(lián)系,并于當年9月自費來到中國,直奔天津。遺憾的是,校園中的歷史建筑,只剩下1、7、8號樓,7號樓旁邊的6號樓,在1976年唐山地震中倒塌,廢墟清理后,變?yōu)椴賵觥?/p>
李鳴生為撰寫《尋找北京人》一書,曾經(jīng)采訪夏皮羅的學生施沃茨,據(jù)施沃茨講述:夏皮羅從中國回來后,似乎始終被一種憂郁的情緒所籠罩,9年后,這位古人類學博士去世了。
不光是美國人在努力尋找,早在戰(zhàn)爭期間,日本人就曾經(jīng)很努力地尋找過。日軍剛剛占領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時,東京帝國大學教授長谷部言人和地質系助教高井冬二,盤問過許多與化石有關的人,折騰了幾乎1年,無果而返。
隨后,日本又派出一個叫錠者繁晴的偵探,他不僅仔細盤問了每一個當事人,還把北京、秦皇島和天津都跑了一遍,最終也沒能找到。但有人認為,自從錠者繁晴調查之后,日方就再也沒有追查過,那是因為他們找到了。
1945年春天,日本的阿波丸號被美軍擊沉。1972年尼克松訪華時,將沉船地點告訴我國。打撈后,發(fā)現(xiàn)船上有偽滿洲國內閣總理大臣鄭孝胥的遺物——這東西原本應該在東北,怎么跑來新加坡到日本的船上了?據(jù)此,有人猜測,北京人化石,也有可能在這條船上。
日本投降后,美國曾派出一位調查官,對北京人化石進行了調查。調查期間,他在日本憲兵隊得到一張線索圖,圖的左側,列出11個懷疑對象,左下方的圈里,還有3個懷疑對象;圖的右側,是化石移動過程,先從協(xié)和到兵營,兵營之后有6個可能的去處,分別為某兵器所、豐臺、秦皇島車站、從某倉庫到巴斯德研究所、直接到巴斯德研究所、赫利孔山(字跡模糊,看不清)。
1996年,一個曾在協(xié)和醫(yī)學院駐扎過的日軍軍醫(yī),臨終時告訴友人,日本情報部門從美國兵營查獲北京人化石后,運回協(xié)和,由他保管。到了1945年,他接到轉移命令,但時局變化太快,來不及安全撤退,便連夜將其埋在日壇公園里,并在旁邊的松樹上砍下一塊樹皮,作為記號。
消息傳到中國,雖然聽上去不太可信,但人們發(fā)現(xiàn),日壇東欞星門外北側,還真有一棵受傷的松樹。緊接著,中科院用儀器探測,居然發(fā)現(xiàn)地下存在異常體。于是,中科院與日壇公園協(xié)商,在1996年6月3日進行發(fā)掘??上В峦诹?米多,什么也發(fā)現(xiàn)。專家判斷,之前的物探異常,可能是土壤里的鈣質結核層引起。
寫在最后:啟蒙不可缺失。
就這樣,我用了6天時間,如同1943年的日本偵探和1946年的美軍調查官,把北京、秦皇島和天津,挨個走了一遍。這段故事的結局,幾十年來沒有任何變化,始終都是一個令人非常遺憾的事兒——北京人化石在戰(zhàn)爭中丟失了。
1985年,有個《世界奇案的最后線索》的電影,情節(jié)雖然夸張,倒也喚起人們對北京人化石的關注。
我和我的同伴們,一致認為北京人化石最有可能在日本,被某人收藏起來。其次是秦皇島或天津,比如埋在兵營里,或因忽視、混亂而丟棄。
那么,與“北京人”有關的人們,最終如何呢?
我在第一篇游記里談到,外國學者當中,只有葛利普和步達生是在北京去世的,葛利普的墓在北京,步達生葬在自己的家鄉(xiāng)。
再看看中國學者。
中國地質事業(yè)創(chuàng)始人之一、地質調查所首任所長丁文江,因意外,1936年在長沙去世,葬于長沙岳麓山。
中國地質事業(yè)創(chuàng)始人之一、地質調查所第二任所長翁文灝,自30年代起從政,最高做到行政院長,雖為高官,但始終保持書生本色,與同期一些真正的官僚,有著巨大差異??箲?zhàn)中,他將3個兒子送到軍中,其中次子是飛行員,1944年對日作戰(zhàn)時殉國。
1949年,翁文灝脫離政界,1951年返回,從1954年起成為政協(xié)委員。在歷經(jīng)尷尬、困惑等各種跌宕,尤其是1970年的喪子之痛以后,最終于1971年去世,享年82歲,葬在北京萬安公墓。
地質調查所新生代研究室副主任楊鐘健,1927年在德國獲得博士學位,1929-1936年負責周口店考古,1948年任西北大學校長,1953年任中科院古脊椎動物研究室主任,1979年在北京去世,享年82歲,安葬于周口店龍骨山科學家紀念園,而且位居紀念園的C位。
楊鐘健墓的右側,是裴文中的墓。這位第一個發(fā)現(xiàn)北京人頭蓋骨的知名人物,1963年任中科院古人類研究室主任,1979年任北京自然博物館館長,1982年在北京去世,享年78歲。
正是因為親手捧出了第一個頭蓋骨,裴文中對其有著深厚的情感。他與楊鐘健在20世紀50年代,幾次發(fā)表文章或接受采訪,控訴美國無恥的偷盜行為。1980年,裴文中在日本講學時,聽到一些化石線索,便寫信給美國洛克菲勒基金會,希望獲得資助,讓他能親赴美國查訪?;饡芸旎匦?,表示愿意資助??上?,單位與家人一起勸阻,未能成行。
據(jù)《尋訪北京人》書中記錄,裴文中在臨終前,幾乎是喊出了最后一句話:“死……不瞑目啊……”
根據(jù)臨終遺愿,裴文中的忌日改為12月2日——發(fā)現(xiàn)第一個頭蓋骨的日子。
楊鐘健墓的左側,是賈蘭坡的墓。這位在1936年連續(xù)發(fā)現(xiàn)3個北京人頭蓋骨的知名人物,1980年當選為中科院院士,1994年當選為美國國家科學院外籍院士,1995年當選為第三世界科學院院士。2001年去世,享年93歲。
賈蘭坡在1998年,與14位院士聯(lián)名寫了一封尋找北京人的公開倡議信,在世紀之交掀起新一輪的尋找浪潮。
胡承志是在2018年去世的,享年101歲,他的墓在哪,我沒能找到。
胡承志1931年來到新生代研究室,給步達生當助手時,才14歲。但他既好學又聰慧,1936年就獨立制作出北京人頭蓋骨化石模型,與真品極為接近,幾乎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。正因如此,遷往紐約繼續(xù)研究的魏敦瑞,所依靠的,就是這些模型。北京人化石丟失以后,模型更顯珍貴。
1951年,胡承志轉到地質博物館工作,直至退休。雖然他既不是教授,也不是院士,可成果照樣斐然,其中最為著名的,是胡氏貴州龍、元謀人和巨型山東龍。
距離安特生宣布發(fā)現(xiàn)北京人,已經(jīng)98年了。當年參與周口店考古項目的所有中外學者,都已離去。
他們的成就,不光是學術上的輝煌,對于普通人來說,同時也是科學的啟蒙。
百年前,因為缺乏啟蒙,有人將西方技術視為奇技淫巧,認為火車會破壞風水、電線桿能帶來災禍、照張相就得縮短壽命。愚昧、盲目排外,再加上夜郎自大,把我國與世界的距離,越拉越大。
百年后,咱們已有翻天覆地的變化,但是,不能否認,啟蒙依然任重道遠,不可缺失。
上篇游記回顧:點擊下圖,可直接進入。
90多年前,應邀來華的瑞典學者安特生,在北京房山區(qū)周口店鎮(zhèn),發(fā)現(xiàn)了70萬年前的人類化石,在北京大學任教的美國學者葛利普,將其命名為“北京人”。隨后,在美國洛克菲勒基金會的無償贊助下,中國地質調查所在周口店展開大規(guī)模挖掘,中國學者裴文中與賈蘭坡,先后挖掘出4個較為完整的頭蓋骨,從而使“人類由猿進化”這一推斷從此有了物證。遺憾的是,在第二次世界大戰(zhàn)中,這批化石丟失了,至今尚未找到。再過2年,將是周口店古人類化石發(fā)現(xiàn)100周年的日子(1926-2026年),為了讓更多人知道這段故事,我駕車按歷史順序,將化石的發(fā)現(xiàn)、研究與丟失,完整地走了一遍,由此寫出游記2篇。